欧阳修与范仲淹次子“掐架”往事

《褒贤之碑》

　　《褒贤之碑》又叫《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碑文内容是由有着唐宋八大家美名的欧阳修所撰。

　　然而，就是这么一块记录了范仲淹生平的石碑，却让欧阳修与范氏子弟闹得颇不愉快。

　　这是为何？

　　原来，范仲淹的二儿子范纯仁在没有征得欧阳修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删改了神道碑铭。

　　接下请托，欧阳修撰写范仲淹碑铭

　　皇祐四年（1052年）五月，范仲淹在徐州去世，享年六十四岁。

　　范纯仁找到了欧阳修为其父撰写神道碑铭。

　　然而，欧阳修虽接下了这份差事，却拖了一年多时间迟迟没有动笔。

　　相比之下，另一个与范仲淹在同一个战壕里战斗过的富弼，仅仅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撰写好了范仲淹的墓志。

　　原来，在接到范纯仁的请托时欧阳修正在为母丁忧。按欧阳修的说法，在此期间动笔有违礼制。

　　不过，这里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总结范仲淹的一生，在欧阳修看来，就意味着要对近几十年的当代历史做出一个回顾与评判。

　　这是一件无比复杂且艰险的事情。

　　纵观范仲淹的一生，潮水般的人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如何能够在战斗尚未结束时妥善地送走战友，而不给政敌留下把柄，这便是它艰险的地方。

　　因此，欧阳修决定要把范仲淹的神道碑铭写成一个能够流传千古，“万世取信”的文章。

　　终于，在他的深思熟虑下，范仲淹的神道碑铭的初稿在至和元年（1054年）完成了。

　　文章经过反复修改后终于定了稿。

　　因“景祐党争”，范仲淹儿子删改碑铭

　　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然而，麻烦事也相继而来。

　　令欧阳修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文章虽没挨政敌的捶，反倒是招致了富弼和范纯仁极大的不满！

　　究竟是哪些文字触犯了富弼与范纯仁呢？

　　在我仔细比对了欧阳修的原文与这块碑上的神道碑铭之后，当即就发现了有两处颇为明显的删改：

　　一处是原文中范仲淹向仁宗献《百官图》过后被贬饶州的“明年，吕公亦罢”。

　　另一处则是被范纯仁整段删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欢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群议而用之。

　　这两处删的地方涉及一个历史事件：“景祐党争”。

　　景祐三年（1036年），当范仲淹看到宰相吕夷简肆无忌惮地安插亲信、结党营私后，便根据详细调查，绘制了一幅《百官图》呈给仁宗。吕夷简转而诬蔑范仲淹“离间陛下君臣”，还把范仲淹及一票铁杆粉丝公布为“朋党”。

　　欧阳修不是一向刚直，怎么到了撰写范仲淹神道碑铭的节骨眼上，开始变怂了呢？

　　在欧阳修看来，神道碑铭的碑文既要褒扬范仲淹，与此同时也不能给政敌递刀子。

　　这种考虑是必要的。

　　吕夷简在当时虽已去世八年时间，但他的儿子吕公绰、吕公弼、吕公著、吕公孺，此时已经在政坛上颇为活跃了。

　　这当然还没算上那些数量相当且仍旧活跃在朝堂上的门生故吏。

　　如果把神道碑铭写出了战斗气息，那后果则是极有可能再次掀起一场朋党风波。

　　这不是欧阳修本人希望看到的，即便是为了范氏子弟抑或为了整个大宋，文章写得火气太大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二来，这篇文章定要纪实。考虑到这座碑将来要屹立在此供后人观仰，文章必须经得起时间的历练与考验。

　　范吕解仇儿子不让父亲“解仇”于地下

　　在碑文刊刻前范纯仁不经欧阳修同意，私自删除了关于“范吕欢然相约，戮力平贼”的环节。

　　事实是怎样的呢？

　　康定元年（1040）年正月，西夏侵入陕西，宋军大败于三川口，朝野闻之震惊。

　　在韩琦的举荐下，范仲淹官复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同年五月，吕夷简再度任相，他向仁宗建议破格起用范仲淹，于是范仲淹才晋升龙图阁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副使。

　　《宋史·范仲淹传》中写了一段话：夷简再入相，帝谕仲淹使释前憾。仲淹顿首谢曰：“臣乡论盖国家事，于夷简无憾也。”

　　意思就是仁宗知道范吕此前有矛盾，特意让他两人冰释前嫌。

　　而范仲淹也接受了仁宗皇帝的提议，叩头感谢并说：我之前争论的都是国家的公事，于吕相公个人方面并无不满。

　　如按范仲淹所言，一向秉公执政的他都是出自于公事公办，那么当然就不涉及结仇问题。

　　照此逻辑推断，范吕二人既无“结仇”，又哪需“解仇”呢？

　　苏辙在《龙川别志》中写了这么一件事：大约在庆历四年（1044年），范仲淹以参知政事安抚陕西，吕夷简当时在郑州养老，二人相遇于途。范仲淹历经官场磨难，知道在朝中行事不易，因此说了一些悔过当初的话，于是范吕二人相聊甚欢，整整说上了一天。

　　在这一年的十一月，六十六岁的吕夷简去世，范仲淹亲自为吕相公撰写《祭吕相公文》。

　　欧阳修曾对范纯仁说：我同你父亲一样，也曾得罪过吕丞相。但正因如此，我就更加不能意气用事去撰写你父亲的神道碑铭了。只有客观公允，范仲淹的生平事迹才能取信于后世。我曾听说范公说过平生没有怨恨过一人，而且范公与吕公“解仇”的信也见于范集当中。

　　意思是：纯仁啊，你说天下哪有父亲自言无怨恶于一人，而儿子却不让父亲“解仇”于地下的呢？

编辑:谭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