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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档案】“河南首届两会”回眸之教授代表曹靖华 北京大学教授骑马返乡探故里

2018-04-24大河网

  □大河报 记者孟冉通讯员杨宝章文李康图

  核心提示

  参加完为期一周的河南省首届人代会,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从开封一路颠簸到卢氏。山高林密,道路崎岖,他借来一匹马,骑行百余里探望家乡,勉励后学。这个骑马返乡的人大代表,叫曹靖华,时任北京大学教授兼该校俄文系主任。上世纪20年代,曹靖华曾受李大钊派遣随军北伐,更是鲁迅和瞿秋白的挚友,其受鲁迅委托翻译的苏联作品《铁流》,成为“以火焰般的革命热情,鼓舞着中国工农红军完成伟大长征”的精神食粮,感染并教育了中国一代读者,传扬至今。1987年9月,曹靖华溘然长逝,走完90年人生里程,覆盖遗体的红旗上写着“一代宗师”4个字,是对他一生道德文章的终极评价。

  开篇语

  发端于上个世纪50年代的河南首届两会挺特别,可谓“跨年跨地会议”——1954年8月1日,河南省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在开封召开,随着当年10月底省会迁址工作完成,政协河南省第一届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召开时间推迟到了1955年2月,会议地点也挪到了郑州。出席首届人代会的人大代表共有535人;而出席首届政协会议的169名委员中,中共党员只有52人,占30%,非中共人士117人,占到了70%。

  参加河南首届两会代表、委员们有着怎样的风貌?随着部分档案的解密,从今天开始,大河报记者寻踪伏牛山麓,探究身为鲁迅和瞿秋白挚友的卢氏名流曹靖华,以及被毛泽东念念不忘的曹靖华之父曹植甫,同时当选河南首届人大代表前后,有着怎样非同寻常的际遇。

  A

  “大伯骑着马,走了100多里山路回家探亲”

  一出卢氏县城,通往五里川镇路沟口村的柏油山路,蜿蜒曲折。汽车司机小王是五里川镇人,虽熟悉路况,50多公里的路程还是狂奔了两个小时。

  “曹靖华的老家路沟口村特别偏僻,他上学那时基本上没像样的路,去县城要步行,一走一天一夜。”小王说,五里川镇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曹靖华,学校都把“文学家、翻译家曹靖华”当做学习的榜样。

  3月8日下午,大河报记者赶赴豫西八百里伏牛山,在四面环山,有着300多口人家的路沟口村,寻踪曹靖华。

  “曹靖华?认识,他是俺大伯,俺叫曹章龄。”听到记者询问,一个正在村口小卖铺招揽生意的老人笑了。老人个高,浓眉大眼,样貌与照片上的老年曹靖华十分相像。曹章龄今年65岁,退休前是卢氏县二高政治老师。从他记事时起,大伯曹靖华已经不年轻了,回老家次数不多,不清楚在家都做了啥事,但对大伯当年“骑马返乡”的情景,印象却非常深刻。

  “那是1954年,我6岁,记得大伯是夏天回来的。他骑了匹马,马是在卢氏借的,走了100多里山路回家。”曹章龄回忆,他听爷爷说大伯当时在北京教书,是从北京到开封参加省里的会议,开完会顺便回老家看看。

  曹章龄所说“省里的会议”,即是1954年8月1日至7日召开的河南省首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档案记载,“出席河南首届人代会的人民代表共有535人……南阳专区代表52名,曹靖华为其中之一”。翻阅省档案馆保存的会议签到簿,曹靖华的名字旁盖有一方显示“已到”的蓝色印章。

  “54年夏的一天,我在县文化馆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衣服、年近花甲的人走过来,啊,他竟是大翻译家、北京大学著名教授曹靖华。我陪他看了展览室、读书室,曹先生兴致盎然……”忆及当年情形,曾任卢氏县文物保护管理办公室主任的牛树森在自己的《一次幸会》短文里记述:曹靖华特别关心馆藏图书有没有鲁迅全集,机关干部和学生是否喜欢读书,看到存有不少古书他高兴地说“这都是宝贵资料,要加强整理,古为今用”。

  牛树森记得,曹靖华在家待了3天就回了北京,不久给家乡寄来许多书籍。

  B

  用862个字,给家乡老师解析鲁迅文章一句话

  鲁迅作品内涵丰富,选入教材的不少文章段落往往成为学生阅读理解的重点。“说实话,即便是老师,对鲁迅文章的解读,也常有不得要领的困惑。但幸运的是,我们可以向曹靖华先生请教。”采访中,曾任卢氏县五里川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的张玉亭向记者讲了一件事——

  上世纪70年代初,该校语文组老师对高一课本上鲁迅《革命文学》一文中“在革命时代有大叫‘活不下去了’的勇气,才可以做革命文学”这句话不知如何讲授,是联系上文理解,还是一个独立意思?“在革命时代”指的是啥时候?于是联名写信向曹靖华讨教。很快,曹靖华回信了,他明确认为“从上下文语气分析,这句话应是独立意思”,而“活不下去了”应理解为是真正革命者的话,意思是革命者有见识、有勇气并切实地去从事变革现实的革命工作,而不空喊革命。革命受到挫折,也不灰心失望,而是继续干到底。

  对“在革命时代”,曹靖华认为,鲁迅此文写于1927年10月,此时中国大革命已经失败(当年4月至10月,蒋介石、汪精卫相继发动反革命政变)。在鲁迅看来,站在革命的立场上,用革命观点看事物、写事物,不管所取题材如何,不管所用方式如何,那作品都是革命的,而并不在于满纸都是“革命、打、杀、血”等字眼才算“革命文学”。

  “鲁迅的《革命文学》全文不到600字,仅对这一句话,曹先生的回答就写了两页稿纸,他用862个字,深刻、圆满地解析大家的问题。”张玉亭回忆,曹靖华的回信好像一把解开鲁迅文章难题的钥匙,语文组老师反复琢磨、领会,顿觉豁然开朗。“此后,我们又收到了曹先生寄来的词典、字典等工具书,还有一些他怀念鲁迅的珍贵文章。”他说。

  曹靖华对鲁迅文章的透彻感悟,源于他与鲁迅延续10多年的交往。他们亦师亦友的浓烈情谊,渐变成鲁迅对曹靖华的器重与赏识,也成就了曹靖华在中国文学和翻译界举足轻重的地位。

  C

  “把翻译《铁流》

  当做庄严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这书虽然仅仅是一种翻译小说,但却是尽三人的微力而成——译的译,补的补,校的校……”这是鲁迅在一篇《编校后记》中的一段文字。“这里说的‘三人’,指的就是大伯曹靖华、瞿秋白和鲁迅本人。”曹章龄说,上世纪80年代,他曾去北京看望大伯,当面求证此事,得到曹靖华证实。

  结合相关档案记载及鲁迅研究学者论证,曹靖华与被鲁迅引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瞿秋白相识于1921年。当年,曹靖华赴莫斯科东方大学读书,接受瞿秋白“中国的文艺田园太贫瘠了,希望你做一名引水运肥的‘农夫’”的建议,开始翻译苏联革命文学作品。1925年,回国后的曹靖华受李大钊派遣,赴开封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军苏联顾问团翻译,参加北伐。其间,他将鲁迅的作品推荐给顾问团成员瓦西里耶夫(汉名王希礼)。瓦西里耶夫遂把《阿Q正传》译成俄文本。曹靖华从此与鲁迅有了联系。当年夏天,曹靖华和鲁迅、韦素园等人在北平成立了“未名社”。

  1926年3月21日,曹靖华和未名社同仁一起去看望鲁迅。据《鲁迅日记》载:“下午季市来。曹靖华、韦丛芜、素园、台静农、李霁野来。”当天是“三·一八”惨案第三天。“‘季市’是许寿裳,曾任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校长,‘三·一八’惨案中遇难的刘和珍就是该校学生。”现居北京的曹靖华长女曹彭龄说,这是未名社成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聚齐,可惜没留下一张合影照片。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曹靖华再次远赴苏联任教。“父亲到苏联后,鲁迅苦于不知父亲地址,就写信请李霁野(注:建国后,李曾任南开大学外语系主任、天津市文化局局长等,1997年去世)转交。”曹彭龄透露,1929年11月,父亲接到鲁迅的信称“有寄靖兄一笺,托他一些事情……”,信上所言“托他一些事情”便是约请曹靖华翻译绥拉菲莫维奇的《铁流》。接信后,曹靖华立即着手工作,他“把翻译《铁流》,当做庄严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1931年五一节,曹靖华终于译完《铁流》。接到译稿,鲁迅信告曹靖华,说已请瞿秋白为《铁流》作序,并写了那篇流传甚广的《编校后记》,在没有一家书店敢印刷的情况下,自掏腰包,假借一个并不存在的“三闲书屋”的名义,将《铁流》印出。

  《铁流》描写了苏联内战时期一支由农民和手工业者组成的红军,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通过跟白军和外国侵略者的斗争,锻炼成为具有铁的纪律的队伍的故事。此书一在中国面世,迅速流传开来。特别在抗战前后,《铁流》在革命红色根据地一版再版,林伯渠就曾告诉美国记者斯诺“《铁流》在延安翻印了不知多少版。参加长征的同志,很少没有看过《铁流》的……”

  一部受托于鲁迅的苏联文学译作,鼓舞着成千上万的读者投入到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洪流之中,亦奠定了曹靖华在中国翻译界的重要地位。

  (上世纪40年代,毛泽东在重庆会见曹靖华,提及曾看过鲁迅为曹靖华之父曹植甫写的一篇赞扬其热心教育的碑文。这是鲁迅平生书写的唯一一篇教泽碑文,他为何如此看重曹植甫?而在河南省首届两会上,被推举为特邀人大代表的曹植甫为何没有出席大会?请继续关注“河南首届两会”回眸之特邀代表曹植甫。)

  原载于《大河报》2013年03月12日A14版

编辑: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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